十四行诗

J系RPS

偶尔诈尸

放飞自我。
文章仅代表萌点不代表三观。

SZ/knsr+fmsr
气象/X2(X)
Jr/こじしょう

コーヒーとミルク。(正篇-SIDE A)

入坑第一篇写的文了,现在看看好羞耻哦。

修了不少语句,改掉了点设定和BUG,不过基调还是那个无聊的言情故事。

因为一起发估计看着很累就分开发了>_<(……其实因为我才改了一半)

下篇可能要改不少……

顺便一提时间设定是10年年末。


コーヒーとミルク。



SIDE  A  


#01


相叶雅纪发现自己陷入一场漫长的单相思之中的起因是在他二十二岁快要二十三岁的那一年。

那年他们还没有大红大紫炙手可热到非得每天戴上口罩墨镜和鸭舌帽让专车接送的地步,但也不至于无人知晓。偶尔在电车上也会被人认出来,害羞的女孩子低着头想要握个手。可还买不起车的的年纪的周末又或是等不上保姆车的平日,为了省出租车的钱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为了方便起见他早就从千叶的老家一个人搬了出来,租了间房子,开始了独居的生活。可也没那么市中心的出租房仍然还是离市中心那么遥远,于是亲民的电车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出行工具。或许该说是巧合吧,那间出租房倒是依旧落座在了总武线的沿线,当年陪他一起在那辆还是全副黄色油漆的电车上摇晃的人,现在也还是站在他的身边。


他记得那是个冬天,十二月的中旬,距离自己的生日和今年的平安夜已经很接近的某一天。电车车站从入闸口到上下的楼梯上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装饰起了还是光秃秃的圣诞树和等待着礼物的小红袜子。那一年的冬天挺冷的,下了一场雪又融化了一场雪之后气温也跟着下降了不少,特别是在露天的站台上等电车的时候,寒风毫不留情地迎面吹来,扑打在脸上,冷地好像连牙齿都要失去知觉。

相叶雅纪站在四谷的站台上,呼了一口气,嘴里的热气在接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的一瞬间就液化成了小小的水珠,凝聚成一团有点模糊了视线的白雾。刺骨的冷风呼呼地吹过耳边,忘了戴耳罩的耳朵冷地有点发麻。他把用来保暖也是用来遮住下半张脸的围巾又往上拉了点,可怎么也是遮不住耳朵的。刚想放弃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身边有一团东西正在努力地往自己这边缩,转过头去,那个不知道已经陪自己坐了几年总武线的人似乎冷地已经有点下意识地开始寻找热源。

「ニノ?」

他压低了声音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接近终电的凌晨时分。月台上却迎来了比早晨时或许更为盛大的高峰时段。加班到最后一刻的上班族们为了抢到一张可以用来休息的位子,在离下一班的电车到来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就已经排着队挤在了尽量前面的地方。从三鹰到千叶的电车,在终电的时候就这么像是另一种意义的战场。

被喊到名字的人好像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前兆,忽然惊醒过来似地,迷茫地转过头和相叶的视线对上。那张脸的一半被一副装饰用的厚重的眼镜给挡住了,色素很薄的茶色的眸子被藏在那没有度数却还莫名其妙地很厚的镜片之后,似乎还在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着让他不要多说话的讯息。这么没什么威胁性地瞪了他一眼之后还有些警觉地转头四周看了一圈。所幸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只有一群对男性偶像应该没什么兴趣的疲惫的上班族,偶尔也有几个夜游回来的女孩子,不过距离他们都有一些距离地,聚成一团在聊着什么。二宫似乎这才安心下来转回了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着越过轨道对面的树丛被冷风吹地飒飒作响的样子。相叶有些担心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而自己这么忽然的一抓让二宫僵硬了一下,但是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立刻就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任他这么抓住。可相叶感觉地到,那只被自己抓着的,比他的手要来得小很多的手,明显地在因为寒冷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说,要是觉得冷的话就坐到后面去吧?」

他继续压低着声音这么询问,可对方抬起视线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同样有白雾溢出。

「……这个站可没有首发车啊。」

相叶思考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对方是在说什么。以前——虽然也算不上多久以前——每次在事务所训练完之后,为了让他这个要从连接着总武线和中央线的起始站,一路要摇晃到几乎是终点站的幕张本乡的旅人,在漫长旅途中有个位子可以坐,二宫几乎是每一次都舍弃了马上可以乘上的随便哪班电车,陪他一起坐在御茶水站台里某个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长椅上等着那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才会来的御茶水的首发电车。

这二十分钟的时间早就足够二宫站着回到他家的那一站了。但他每一次居然都会毫无怨言地陪着他等——虽然说是陪着,但大约百分之七十的时间还都是在捧着一台GAMEBOY在和钢铁史莱姆约会。

但是,相叶坐在长椅上,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那个人认真打游戏的模样。就算不小心睡着了,也肯定会有人在列车驶来的时候摇醒他。这样的安心感,从过去一直到现在,和二宫和也这个人一起的时光里,都一直都伴随在他的身边。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所以,就算总是被揶揄不会读空气,可他也猜到对方那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是在说什么了。

没有首发车的总武线,在这个到处都是大公司大企业的四谷才算是比较热门的换乘站,而也只有在这样换乘的间隙里才说不定会找到一个空着的座位坐。当然,这个的前提是,你要能站在上车的队伍的最前排。

所以二宫才会站在这里陪着他等——

「ニノ……站着也没关系啦,反正我现在……」

也不用坐那么远啊——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手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也没拧地多用力,但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让相叶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腿疼就给我乖乖坐着回去。」

啊,被发现了吗。

心里小声地念了一句糟糕。膝盖上感觉已经平息了很久的疼痛似乎又要呼之欲出。他愣了一下才想到要再稍微这么掩饰一下,但是看对方的表情,自己那一点也不自然的演技早就被识破了。

「那个……什么时候发现的啊,ニノ。」

「你撞到膝盖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自己今天排练舞蹈的时候一直辛辛苦苦地掩饰着不让别人(特别是二宫)发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啊。相叶在心里有些努力白费了似的欲哭无泪,但是同时却又觉得月台上本来冷的刺骨的空气似乎一瞬间都变得温暖了一些。果然ニノ一直都很关心我啊。他觉得有些得意,虽然也不知道究竟在得意些什么。

而好像连他这些小小的心思都一并看破了的二宫叹了口气。趁着自己不注意地时候就这么灵巧地挣脱了自己刚刚还紧抓着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是忽然消失了一半似的,空空落落的。

他抬起眼,被那讨厌的厚重的镜片遮挡了一半的视线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因为被遮挡了一半,所以相叶也辨别不出里面到底写着的是怎样的情绪。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这句话像是叹息一样被淹没在了下一班的电车进站时轰隆轰隆的发动机轰鸣声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因为气流的变动而更加剧烈的冷风的呼啸声。那句小小的感叹就这么流淌在空气中,轻不可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被骂了是笨蛋的本人,还是清晰地听到自己被骂了。大概,是那镜片后面遮挡着的茶色眼眸在提示着他吧。那声音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经过鼓膜,化作神经讯息传递至脑海中,却不知为何又让心脏似乎不小心地跳漏了一拍。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相叶雅纪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称不上恋爱的,漫长而又无望的单相思之中。



#02


从那一天到现在为止,已经持续了五年的单向的暗恋。

他曾经思考过,单恋不一定等于暗恋,暗恋倒也不一定是单恋,但是单恋和暗恋同时发生的几率——虽然没人统计过——但相叶觉得一定比二宫和也出门不掏钱的几率还要高不少。可是世上却好像没有谁给这种复合式的感情一个更准确的名词来让人咀嚼,所以相叶给他取了个名字,对二宫式过敏症。目前世上已知的病例只有一例,症状是面对二宫的时候会经常性地心跳加快手足无措,却又会在那之后觉得心像是被揪紧了一样疼又胸口沉重。

概括的精准无比,他想。


在患了对二宫过敏症之后相叶莫名地开始对单恋啊暗恋这样的关键词特别敏感,留心看起了以前没什么感觉的苦情电视剧,原本觉得看不下去的感情线能感动地他稀里哗啦。

于是他很清楚地能记得,二宫曾经在某本杂志里回答过的话。

所谓的单恋的定义是什么?

单相思,单方面的恋爱感情,偷偷藏起来的,永远不会让对方知道的秘密。

许多的说法都可以用来解释这个词语,对于每个人来说或许会有细微的不同,经历过单恋或者没经历过单恋的人,适合谈恋爱或者不适合恋爱的人,谁都有一套对于「单恋」这个词独特的诠释与解释。而他所单恋的对象,也是如此。然后,二宫所解释的那段话,让他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冰冷的水里。

——所谓的单恋,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吧。

把他几年前在杂志里长长那段访谈里提取出的几句话再精简一下的话,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说实话其实相叶也不太懂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他估计按照对方的性格,其实被采访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什么——不,应该是在心心念念地想着他当年还没完全通关的逆转裁判的最新作,一边随便扯了点应付凑合的答案上去。结果被印了出来,发行,然后现在,自作自受一般地又被这个有些恶趣味的节目制作组给拎了出来。


「这个企画真是铁了心想要整我们啊……」

从休息室的浴室里走出来的二宫拿着一条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一边还小声地抱怨着制作人的恶趣味和那些女嘉宾的不懂欣赏。相叶从手上的杂志上抬起头,刚好和对方藏在湿漉漉的刘海下的视线对上。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对方的视线很快地移开,转了一圈,环视了一下整个不算很宽敞但却是样样俱全的休息室。

「……他们都回去了?」

「恩。」

成员的其他人在结束了节目的录制之后都各有别的安排而先行离开了。他今天的行程表上之后也没有别的预定,本来打算也一起离开的,但是转眼瞥到浴室里亮起的灯光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不知道怎么就脚上生根无法动弹了。干脆坐回了沙发上,继续看起了早上那本没有看完的杂志。

然后现在顺理成章的,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二宫也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他的身边,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动作熟练地往他身上一靠,熟悉的体温和还没有擦干的头发上滴下的水滴的触感一起浸透了他的外衣,传递到了他的肩膀的皮肤上。相叶皱了皱眉,从看起来已经可以就这么靠在他肩上睡着的二宫手上接过了那块毛巾,认命似地替对方擦起了头发。

「相葉さん……你觉不觉得这个企画一定是针对我才把那么早的杂志上的话给拿来用的吧……我自己都忘了我那时候说了点什么了诶。」

对方像是猫咪一样靠在他的肩头,虽然录制的时间并不是这期节目预定要播出的十二月,但却也已经是深秋时分的季节。那冰水的杀伤力可想而知,就算洗了次热水澡之后还是会觉得很冷的吧,毕竟相叶自己也体会过那冰水的威力。于是对方往自己身上靠的更紧了一些。带着水汽的发梢擦过他的脖颈,再熟悉不过的休息室专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窜进了鼻尖,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肥皂的味道,却像是什么毒药似地在挑拨他的自制力。相叶这么想着,报复似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被有些粗暴的力道擦着头发的人有些不满地从鼻子里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可爱。这让相叶雅纪的自制力似乎又受到了肉眼可见的三十点攻击,他只能赶快找了个话题分散一下注意力。

「ニノ过会就回去?」

「恩。」

二宫回答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似乎很容易带出人的倦意。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犯困,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心对方的安全驾驶问题,于是带上了半分关心半分私心地,他继续问道。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他这么说着有意无意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二宫除了给头发造型的时候其实不怎么喜欢用电吹风这种人类历史上伟大的高科技发明,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吹冷风头疼吹热风头更疼,比起电风吹他更喜欢在洗完澡之后捞个游戏机和里面的勇者约会到头发自然干再睡下,虽然相叶总觉得这不过是二宫给自己找的打游戏的无数个借口中的一个罢了。

被裹在毛巾里的脑袋动了动,舒舒服服享受起自己还带着点按摩的擦干服务的人好像连话都懒得讲了,就这么摇摇头,发尾蹭过相叶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弄的人心痒。

「跟人有约了?」

还是摇头。

「想早点回去睡了?」

相叶仍然是那么耐心地问着,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模式好像还没从录动物园的节奏里缓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的不是让他患了过敏症的二宫,而是昨天录节目的时候那只生病了不肯吃饭的小柴犬。

可对方的回答还是摇头。结果他也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凑成问句了,在他的认知里二宫和也的生活就是这么单调,单调到就连他就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在被这么连续否定了三次之后,相叶很自然地觉得震惊。于是思考随着手上的动作一起停顿了几拍。二宫理所当然地也察觉到了自己停下的动作——干脆弯了弯腰,从自己怀里逃了出来重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转过头看着还在发呆的自己。

被擦的有些凌乱的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几分视线,却还是挡不住那看起来很明显的——至少在相叶雅纪他看起来很明显的——那种明显是心情很不好的表情。

「相葉さん。」

对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从深海底下传来的,敲击在耳膜上。

「我家被烧掉了。」

「……诶?」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在脑子里整理出刚刚那句话里的主谓宾。ニノ……ニノ的家被烧了?

这么完整的一句话在相叶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就有些反应过度地转过身抓住了自己身边的人。毛巾被自己随手甩在了地上,双手搭在对方摸起来就很单薄的肩膀上,紧张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人。

「ニノ你……你没事吧……」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也吓了一跳的二宫也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眨了眨,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推了开。

「你是笨蛋吗,相葉さん。」

「可是,ニノ你说你家被烧了那不就是火灾……」

「不是我家发生火灾啦。」

完全看透了自己好像紧张的要把他浑身上下检查一遍有没有烧伤的意图,他叹了口气,亲切地加上了补充说明。

「是我家楼下啦。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突然烧起来了……警报也没响,烧的可惨了。」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东西,二宫揉了揉眼睛,语气也听起来更沉闷了一些。

「虽然烧到我家门口前火势就被控制住了,不过那里是一时半会没法住人了……」

「那……ニノ你现在住哪里啊?」

「宾馆啊。今天还得去家里搬点东西过去……」

这么说着的二宫脸上的不耐烦好像已经明显的大概连相叶雅纪以外的人都能看出来了,不过可惜现在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的空间,浮着水汽却有些燥热的空气,开到了28度的暖房,以及眼前单恋了好几年的人脸上的表情,手上和胸前还残留着的已经有些冰凉了的触感温度。

这一切都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本来处理讯息的速度就不快的大脑的更加有些当机。啊啊,现在该怎么办呢?这几年小心翼翼保持着的平衡,用不怎么样的演技去努力遮掩的一切,在这个瞬间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然后相叶雅纪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九分期待一分害怕地在28度温暖的室温里响起。

「ニノ……要不要住到我家来?」

然后休息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话说出口之后他才感到了后悔,听到自己的问句之后二宫和也难得地没有接话也没有吐槽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那双似乎永远都能够看透自己心思的眼睛好像又在窥视着什么,他觉得很紧张,他害怕自己掩藏了那么久的单相思就这么因为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就这么惨烈地暴露在阳光下。相叶雅纪向来是个行动快于思考的人,可是只有这件事情,他简直透支了这辈子的谨慎去对待。

所以他开始后悔,又想着补救什么,于是又开始说。

「ニノ你看你不是经常来我这留宿吗,衣服什么的都有,游戏啊漫画什么的也省的你回去搬了……」

他吞了口口水,「而且,酒店也很花钱嘛。」

相叶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大概会比以后哪天有机会跟对方告白时还要紧张,视线忍不住的乱飘,从对方还带着水汽的发梢飘到休息室里的那株盆栽。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二宫说不定早就发现自己那点心思了,只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不说破而已。那么之后对方会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代表什么不答应又代表什么?他用MASAKI.COM也搜索不到逆推正推无数次之后的答案。于是只能等,等待的时间沉默而尴尬。等到对方那声轻描淡写的「好啊。」那么不现实地飘进自己的耳中为止,每一秒钟的时间都像是酷刑。

他松了口气。从酷刑之中解放出来的轻松感让他又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诶?」

「……我说,行啊。反正很方便。」

二宫这么说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他又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还是没有完全擦干的头发在他的肩上留下一滩水痕,冰凉凉的,却让人更加地燥热。


×××


等到他们的经纪人敲门进来的时候,二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大概真的很累吧,昨天晚上应该就没睡好了,今天录制的时候还泡了个冰水澡……

想到那冰水,亲身体会过个中威力的相叶雅纪更加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辛苦了。」

经纪人也注意到了靠在他肩上睡得正熟的人,于是也是尽量轻手轻脚地靠了过来。

「我来送二宫先生到酒店吧」,他小声地说。

酒店啊——一点也没有听漏对方这句话里三个字的关键词。是吗,看来虽然录节目的时候什么都没和他还有其他人说,但还是乖乖的和经纪人报告了嘛。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他在心里这么抱怨着,有些不爽地随手揉了揉对方好不容易擦干的头发,于是靠在自己肩上的睡颜上浮现出了几分难受的抗议,但是,仍旧没有醒来。

对于向来浅眠的二宫来说,真是难得的事情。

「不用了,他这段时间先住我这里。」

「诶……住在相叶先生家……啊,好,我知道了。」

经纪人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说辞,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在他的示意下没有叫醒二宫而是一路帮他一起背到了地下停车场搬进了车里系好安全带,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敲了敲车窗。

「路上小心。」

「恩。」

「不过你们感情还真是好啊。」

认识了也已经有很多年的现在这个经纪人,那一句有心无心可有可无的感叹,在相叶听起来却莫名其妙的意味深长。这让他觉得心虚,于是寒暄了两句就逃一样地关上了车窗,发动了引擎,开出了TBS的地下车库,这么逃之夭夭。


从赤坂到他这几年新租的公寓,是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恰好和二宫住的公寓也保持在了偶尔会在街上相遇的距离。只是住的地方离电车站远了很多,但是汽油费之类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们的收入来说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也不用再省那个钱,只是像过去一样两个人一起坐总武线的经历,自然也成了过去的回忆和一个节目上的谈资。


等开到公寓自带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相叶刷了卡把车开进了地下,还是有些不熟练地倒了几次车之后,终于是停好在了自己的车位上。

与其说是坐在那里不如说是被安全带硬生生地绑在那里的二宫倒是一路上都没醒。相叶记得对方每次坐自己车的时候都要对他那会产生不一般的颠簸的车技表示强烈的抗议和不满,结果现在还不是睡得很熟嘛。

他开了车灯又调暗了一些,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着对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显得和电视剧里演出来一样乖巧的脸。结果就是更加舍不得叫醒二宫了。

不过还能怎么样呢,从车外帮对方解开了安全带之后他苦恼了起来。

现在想想刚才能成功地那样半拖半扶地把对方搬上车子里还没吵醒他真是个奇迹——自己真不愧是MiracleBoy啊。他自我感叹了一下——可是所谓的奇迹,几率再怎么高也不是三十分钟以内能遇上两次平均十五分钟一次跟公交车班次一样的事情。

于是相叶就这么开着车门站在车子边,看着副驾驶座里的人发起了呆。初冬时分,夜幕刚刚拉上的午后五点对于这间高级公寓的住户们来说,也不过是刚刚日出的时间罢了。宽广又阴冷的地下车库里冷冷清清,ニノ睡着的时候的平稳的呼吸声混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加快了频率的心跳一起在耳膜上跳着舞,咚,咚,咚。节奏乱的像找不到弱拍的舞。他想起了每次排练自己抓不住拍子马上就能发现然后指出来的ニノ的声音,又混在了一起。那似乎能演奏出一首浪漫情歌的节拍让他有点鬼迷心窍地伸出手,试图想要用一种俗称公主抱的姿势把对方从车子里抱出去,像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浪漫无比。

你看,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观众,世界安静的好像就剩下两个人似的,然后只有才这里,向来不擅长演戏的相叶雅纪才有机会拉着演技派的二宫和也来演上这么一段没有也不能有收视率的月九。

他这么想着,想完才发现这段话本身就好像浪漫的可以去当月九的脚本。


「——相葉さん?」

结果自己才刚刚把手伸到对方腰下环住,二宫就眨了眨眼醒了过来,像是算好了时机一样。让完全已经沉溺到自己的剧本里的相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啊?ニノ……」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刚刚已经顺手被关掉的车灯再也起不了光源的作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他也看不清楚这个差点就被自己按照不存在的剧本那样公主抱出来的人的表情。

他因为类似于做贼心虚的情绪移开了视线,还好在这个他看不清对方表情的地下车库里,对方也同样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而二宫也好像因为刚刚睡醒,所以也没来得及开启那个专门针对相叶雅纪的红外线扫描雷达,只是在他臂弯里蹭了几下,像是忘记了警觉的野猫似的。相叶这才注意到这个姿势下俩个人的距离有多近——虽然这样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在这种做贼心虚又鬼迷心窍的心情作用的推动下,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那么奇怪。像是进入了什么魔法保护着的空间一样。没有观众的视线也没有摄像头,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话,他们也自然不是一举一动都被人们的视线捕捉着的国民偶像,那么,是不是也就可以……


「我说你啊……想要学人家公主抱的话不要在车里试啊,头肯定会撞到车门的。」


然后相叶听到二宫这么说,像是灰姑娘的故事里时钟指向了十二点,或者是游戏里辅助性作用的魔法过掉了限制的回合数,笼罩着这个空间的魔法,一瞬间就这么消失了。

「哈哈哈,是呢。」

相叶像往常那样有些夸张地笑着,从汽车的坐垫和对方的后背之间抽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了汗的手。


之后就像以往每次对他们来说很平常的留宿一样,二宫根本不需要他带路就熟门熟路地穿过那个复杂的相叶自己当初还迷了几次路的地下车库,找到了他住的那幢公寓,在电梯里毫不犹豫地按下自己住的那层楼的楼层号——如果不是钥匙还在自己手里的话,相叶甚至要有一种错觉,觉得二宫其实早就和他一起住了很多年了,否则怎么能比他还要熟这里的路呢?

然而等他真的用钥匙插进锁孔里,咔擦地转开自动上锁的安全门——那间本来就应该看得熟悉到都有些腻味的房间的布局,和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地绕过在玄关里换了鞋子的二宫的身影一起映入视线的时候,那样的错觉却反而更加地,更加地根深蒂固了。

毕竟他这间2LDK的房间,早就被对方入侵了。

从玄关走进去望见的客厅里,摆着那台因为没有贴着墙壁而被二宫念叨了不知道多少次配线问题的电视。怎么都理不清的线的另一头连接着孤零零的一台录画机,和两台成双成对的的游戏机。电视机前则散落着没有收起来的手柄,WII里躺着上次两个人一起打还没有通关的星之卡比。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二宫喜欢的游戏和洋画的DVD。厨房的冰箱里堆着的是咖喱汉堡蛋包饭的原材料。书房里的书柜上是二宫以懒得回收为名借给自己的少年JUMP和各种各样的漫画杂志。卧室里的衣柜塞着些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尺寸以及风格太朴素的私服,拉开下面的抽屉里有对方的内裤。洗手台上摆放着一套二宫专用的洗漱用具……


「……相葉さん?」

「诶……啊?」

「发什么呆呢。」

二宫那说话的时候会比念台词的时候上扬好几个音调的声音敲击到他耳膜的时候,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相叶眨眨眼,才发现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玄关门口一动不动的。

「……没……没什么啦。」

他不自然地回答着,想要试图蒙混过关——如果是平时的话,一定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抓住吐槽的吧。不过今天二宫好像真的很累了,只是打了个哈欠,用没有什么疑问口气的问句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啊……好。」

二宫这么说着就转头往浴室走去。相叶看着对方的背影,差一点又陷入了自顾自的沉思。

「……对了,相葉さん。」

「……啊?」

「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看你也很累的样子……一直心不在焉的。」

说完这句话二宫就推开门走进浴室了。啪,地一声是关上门的声音,没有上锁,里面断断续续地又传来几句「啊真是的相葉さん我都说了这个牌子牙膏不好用啊……」之类不上心的抱怨。

而相叶则仍然是站在原地,钥匙还握紧在手心里,冰冷的,在手掌上压出浅浅的痕迹。

他想,这次你可猜错了啊,ニノ。

在MASAKI.COM里可以搜索出的字典里写着,所谓心不在焉的定义是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候想着完全是别人的事情——如果以这个定义作为标准来判断,那么这次你真的完全猜错了呢。

——因为,我可是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被什么勇者斗恶龙里的黑魔法给诅咒了那般是地,心不在焉地想着关于你的事情啊。


×××


等相叶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地在对方洗完澡之后再去浴室里随便洗了个澡出来之后,二宫已经蜷成一团缩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左手还恋恋不舍地抓着PS3的手柄,电视上的画面已经从GAMEOVER跳转到了待机画面的黑屏,真是的,那么困就不要玩了啊……而且还不开暖气,是打算给我省电费吗?今天都泡了个冰水浴了,这是铁了心想要感冒吗。

相叶在心里这么念叨着对方,转身就去自己卧室里翻出了那套专门给二宫准备的被褥和枕头,抱了出来给已经换了个姿势就像平常那样趴着睡在沙发的二宫盖上,小心翼翼地从对方手里抽走了手柄,又把枕头塞了进去给他当抱枕——结果他还是觉得客厅里这样还不够暖和似的从茶几上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设定到26摄氏度的空调。

回头关上电视机和PS3,全部都弄好之后他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一样。然后他蹲下了身,让自己的视线和沙发上躺着的二宫形成一个水平线。

对方这种趴着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睡姿从以前起就没怎么变,据本人说是这样睡比较有安全感?那看起来确实也睡得挺香的睡颜倒映在他的视网膜上,客厅里的光源只剩下一盏长明灯,模模糊糊的黑暗中却仍然还是能看的清楚,或者说,相叶还是能在想象里描绘出对方的样子。

果然……他是喜欢ニノ的吧?

不需要起因也不需要经过,等意识到的时候结论就已经摆在了眼前。如果放到高中时数学考试的卷子上一定会被画上一个大大的叉,所以他决定不交那份只写了答案与结论的试卷。

其实他并不是没想过告白之类的,不止一次的。在休息室里一眼就被ニノ看穿昨天是不是没睡好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一样靠近的动作,有时候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一样的用有些软绵绵的声调喊的「まーくん」……

但是,告白了会怎么样呢?成功?失败?又或是介于中间的某一个可能性?相叶觉得自己在高中的时候算是一个理科系的体育男子,比起国文他擅长的倒还是数学,但他也知道,没有哪一个数学公式是可以替他计算出相叶雅纪对二宫和也告白的话成功率是多少。

但是他觉得,那应该不是百分之一百。

那既然如此就藏起来吧,他想。即使不小心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类似于告白的话语,也会自然而然地被理解成那种男人之间也可以随口说的喜欢。十多年的亲友加上MEMBER的关系,用这些作为掩饰,来把心里藏着的秘密给锁到时光盒子里埋在谁也找不到的地下深处。

因为他不敢面对那几率不知道是多少的失败的可能性。

就算他可以跑去非洲去和狮子打招呼,可当他对面站的是二宫和也的时候,他却像是个胆小鬼一样——换一个更可爱点的比喻吧?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囚禁在高塔里的王子一样。


「ニノ……」

他不发出声音地在黑暗里喊着对方名字。

只是口型而已,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吵醒对方更不用担心对方会听到。

——……你大概得在这里住很久啊……。

——所以……我稍微收点房租也不过分吧?

咚。咚。咚。

最后一盏灯也被他刚才顺手关掉的客厅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隔音很好的高级公寓里安静地只听得见二宫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很激烈的心跳声。糟糕了,手心又开始出汗了……

简直比第一次演电视剧的时候还要紧张。

相叶雅纪从十几年前就已经习惯了在二宫和也那里吃点不大不小的亏,今天请的一碗拉面明天在游戏中心帮你投掉的十个一百日元,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有记账的习惯的话,对方在自己这里欠下的债说不定敲碎了他的储钱罐也还不起。

所以,只有这次让他收个房租也不为过吧——

他深呼吸了一次,两次,然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地,凑了过去。因为紧张地都有些发冷了的嘴唇轻轻地贴上了二宫的。柔软的触感伴随着温度一起在触觉神经上扩散。

短的不到三秒钟连蜻蜓点水都形容不了的接吻。

这就是他现在能得到的全部了。



#03


所谓的同居生活就从那个不知道能预支多久的房租揭开帷幕。

那间2LDK的公寓里就算多出了一个人,生活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书架上又多了几本漫画桌子上又散落了几张游戏光碟,晚上做饭的时候稍微做多一点就能做出两人份的料理。虽然每一次对方都会抗议自己往汉堡肉里加麻婆酱的行为,但每次都还是乖乖地吃完。水电煤气费的账单似乎比以前还要节省了不少。一直卡关的游戏进程终于有了进展,可是那些被硬塞的恐怖游戏却仍然处于卡关的状态。

相叶装修的时候买的沙发是可以放下来就变成床的折叠沙发,本意是为了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客厅里看书,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那里就成了二宫的专属床位。

有时候对方也会借着腰疼想躺躺软点的床的理由要跟他换床位,作为这间公寓不收租金的临时房东他当然要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跟邪恶势力作斗争。而斗争的结果往往都是两个人一起挤到一张床上,比单人床宽阔一点又比双人床要窄了一点,可是说软相叶也没觉得比客厅的沙发床软到哪里去。

平均身高怎么也还是过了一米七的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总归是有点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宫只要一睡到他床上似乎就会不自觉地抛弃那种平时趴着睡的睡姿。有时候他半夜醒来才发现对方几乎已经要钻进自己怀里——似乎是因为一床被子不够大,抢被子战争他也赢不了自己——只能这么曲线救国。

既然这么怕冷就开空调啊省下来电费也不够你拿我钱去买盘游戏的……半夜醒来的相叶雅纪这么在心里抱怨着,无限接近于零的极限的距离让他动弹不得,心里想着要不要起来去开个空调但又怎么都舍不得。

一片黑暗里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很多年后他设计出的夜光眼镜现在也只是灵感里一块拼不起来的碎片。但是视觉无法正常运转的补偿,就是触觉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呼吸的声音,热度,距离。只要稍微伸出手就能把熟睡的人抱在怀里,像是恋人一样的动作。

过近的距离会让他想起很多多余的东西。Jr时期意外的接吻,演唱会上的趁势胡闹,以及,之前那个偷偷收下的房租。

相叶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暗恋说不定早就明显地被所有人都发现了。

一个被胆小鬼一样的王子带上了莴苣姑娘的高塔上的秘密。而他还自以为是地演着一场滑稽的默剧。

这样的关系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砝码早就被全部累在一边的天平,还能保持平衡多久呢?

这样的想法盘旋在他脑海里,他缩回了想要伸出的手,闭上眼睛,又一次沉入了即使没有暖气也变得格外暖和的梦境。


×××


从11月末开始算起的同居生活真正落实到位的日子算下来其实也没几天。

年末本来就是最忙碌的时候——演唱会的排练。策马加鞭的节目录制。加上今年多出来的红白歌会的主持。还有二宫的电视剧结束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他的电视剧。

就这么被塞得满满的日程表里面,所能抓到的一点点空闲的时间就都献给了那间2LDK的公寓。


他的电视剧开始进入拍摄之后,不用吃晚饭的便当就能回家的日子里,掌控厨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二宫。

名曰说是受不了他那过于依靠直觉的调味方法,但其实心里也是在替他着想的吧——相叶有些欣慰地想。

按照一般大众评判标准来说的话,二宫的厨艺确实比自己好了不少。不管是那专门为了电视剧而练出来的足以媲美专业厨师的刀工,还是仔仔细细地按照食谱上一勺半勺的调味料——二宫手里的食谱其实并不多,但恰巧每一样他都很喜欢吃。

于是难得晚上十点就能到家的某一天,他用钥匙打开家里的门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穿过厨房一直蔓延到玄关的咖喱的香味。

站在厨房里的人围着个围裙,拿着勺子的样子倒是看起来特别适合。客厅的电视开着,灯却关上了。频道定格在ch6,电视里传来自己声音的感觉就算听了十多年也还是觉得不习惯,但二宫似乎就是很喜欢看他们自己的节目。

「ニノ——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二宫也没回头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和那锅咖喱奋斗着。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了,即使没有开暖气的房间里也让人感觉那么温暖。

对于差不多已经一个人住了十年的相叶来说,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的每一天都让人觉得会上瘾。他想,说不定二宫给他做的林氏盖饭一样的咖喱饭里其实偷偷加了什么酒精,施了什么魔法。越是知道会上瘾却越觉得舍不得,可无论哪种最后都是不得不戒掉的东西。


「ニノ……」

他用那种有些撒娇意味的语气拖长了音调喊着对方的名字往厨房里钻了进去。凑到正专心无比地煮着咖喱的人身后。8cm的身高优势让他毫不费力地一低头就正正好好地把下巴压到对方的肩膀上,稍稍垂下视线,就能看见对方左手拿着勺子慢慢地又耐心地搅动着那锅已经散发着让人忍受不了的辛香味道的咖喱的动作。

「相葉さん。」

「恩?」

「好重。」

「诶,重吗?」

「是啊可重了,我可不想变成翔さん那样的溜肩。」

「哈哈哈哈,要变成翔ちゃん那样的话至少得压个好几个月呢……」

大概到了明天就会忘了的没营养的话题夹杂着笑声,流动在空气中。而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一直享受着ニノ肩膀上的位置。太近的距离让他稍微不小心一点就能亲上对方的颈侧。已经洗过澡了吧?还带着些许水汽的发尾上淡淡地飘着自己喜欢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一不注意那草莓的味道就会被浓郁的咖喱香气给遮住。

「ニノ。」

他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体温隔着一件衬衫传递。那是有些危险的,慢慢地侵蚀着理智。

「嗯?」

对方的声音也是如此。比平时在节目上说话吐槽的时候要来得稍微低沉一点,又比演戏的时候声调高一点的声音。软软地带着点拖长的鼻音的感觉,在节目里演唱会上电视剧里都听不到的声音。你看,就像他就算能在电视上告诉你他最喜欢打的游戏是什么,却永远只会把范围限定在他们代言着的任天堂里。就是这么狡猾的人,让你永远都看不到他的全部——

那么在相叶雅纪面前的二宫和也,又是百分之多少的二宫和也呢。

「ニノ。」

他又喊了一次。传到耳朵里自己的声音低沉的有些难以置信。


「大好きだよ。」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这么说着。

2LDK的空间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说是寂静倒也不对吧,他听见客厅里播放着的这周的ひみつの嵐ちゃん已经开始了下周预告。锅子里的咖喱咕噜咕噜地翻着泡,小小的火苗窜动着隐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

然而时间却像是静止了一样。

相叶自己说完之后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狗一样,把脸埋到了二宫的颈间。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去看二宫的动作或是表情。其实他也知道的,这样类似于我喜欢你的告白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演唱会上的胡闹或者节目里的效果又或是不是被理解成那个意思的喜欢,多少次都已经说过了。

他想起以前读到夏目漱石的那段关于ILOVEYOU的翻译的时候他就觉得日本人某种意义上真的实在是太缺乏勇气了。好き这个词语,究竟是要让对方从哪个角度去理解呢?朋友的喜欢?兄弟的喜欢?近似于ILOVE YOU的喜欢?

而把解释的自由权交给被告白的对方的日本人,也实在是太狡猾了。


只是现在的他,也是如此罢了。


「相葉さん……」

啪,地一声。煤气炉上的小火就这么被关掉了。被告白的人放下了手上的勺子转过了身,抬起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两个人的距离分开了一点。二宫稍稍抬起头,因为身高原因的下目线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突然出现了间隔的距离让相叶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是什么?要被拒绝了吗?还是那种电视剧里我只是把你当朋友这样用烂的台词?

「被导演骂了?」

「……啊?」

想要解释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而且是用一句完全在他的检索范围外的语句。运行速度比较慢,大约这个时代还是WINDOWS98的系统又花了10秒钟的时间才终于重启完毕。输入了对方的话语,检索,得出结果。

「诶……没、没有啦。」

「那就是NG太多了?嘛……我也觉得相葉さん演那种调酒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ニノ……」

「剧本带回来了吧?拿来给我看看好了。」

相叶垂下视线看着一脸认真的二宫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恩。」

于是他点了点头,让静止的时间恢复了流动。


×××


等相叶盛好了咖喱饭,又拿了包里那本被自己折了几折的剧本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的时候,这周他们的节目早就结束了。电视里开始播放起了新闻,而二宫好像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拿起了他的遥控器,倒是没调到游戏的界面,而是打开了录画机的清单。他按了俩下,开始放起了上周的节目。

「ニノ,这……」

「恩,是啊。上次我被扔进水里的那次。」

二宫靠在沙发的一端,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爽。不过那次确实很惨啊——以前随口应付杂志采访说出来的答案,却被放到明面上来被轮番攻击,最后还要在大冷天里被扔到冰水里……

不过,那天的时候……

「我觉得我的答案明明就挺不错的,为什么还是把我扔下去了呢……」

结果是在不爽这个吗。

相叶笑了几声也坐到了沙发上二宫的旁边,把一盘咖喱和剧本一起递给了二宫。对方也没拿勺子,而是先翻开了剧本看了眼。

「……你怎么还是不记得标假名啊。」
「这种程度的汉字我还是会念的好吗。」

「到时候在片场可没字典给你查哦。」

「反正ニノ会帮我标的嘛。」

他这么说的时候二宫挑了挑眉看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耳朵有点红。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一定会特别不读空气的问他你害羞了吧,但今天的气氛怎么总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他站起了身,随口找了个理由想逃到厨房去。

「ニノ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去泡。」

「黑咖啡。」

他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说。

「诶,吃咖喱的话不就该喝牛奶嘛。」

「哈?为什么啊。」

「觉得太辣了喝牛奶不就可以缓解了?」

「什么啊。」

二宫终于舍得从那本让他都要以为是对方的剧本里抬起头:「既然怕辣就不要吃麻婆豆腐和咖喱啊。」

「可是就是想吃点有点辣的东西嘛。」

「你是抖M吗。」

这样无聊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他从柜子里找出那盒基本都贡献给了二宫的咖啡粉才停了下来。说是冲咖啡倒也不至于像咖啡店里那样时髦洋气地从咖啡豆开始磨,牛奶也只是从冰箱里拿出来倒了一杯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于是用不了三分钟的时间一杯热牛奶和一杯热的黑咖啡就放在了托盘上。

刚想拿出去的时候,相叶的视线忽然飘到了厨房里放着的那套自己买来用来练习的调酒套装。体内的AB型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沸腾了起来,他想,咖啡和牛奶混合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能调出咖啡欧蕾呢?

相叶雅纪向来是行动要比思考更快的类型,于是等到客厅里传来二宫「相葉さん还没泡好吗」的声音的时候,他已经拿起那个试着调过好几杯鸡尾酒的摇杯调制起了没有菜谱的咖啡欧蕾。

然后又过了5分钟,他端着那个两个杯子只剩下了一个的托盘走回了客厅。

「ニノ。」

「恩?」

二宫面前放着的那盘咖喱动也没动,手上的剧本倒是已经快要翻到了最后。相叶把那杯咖啡也放到了桌上,他看了那个杯子一眼,又抬起头看了看他。

「……这是什么?相葉さん新的菜单?麻婆豆腐咖啡?」

「不是啦!这是咖啡欧蕾哦。」

「咖啡欧蕾?」

「恩,速溶咖啡加热牛奶。」

二宫看起来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了那个杯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喝了一口。

「……好奇怪的味道。」

「说奇怪也太失礼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调酒师居然还会调咖啡……」

「恩?咖啡欧蕾不就是速溶咖啡里再倒点牛奶……」

「快给我跟全世界的咖啡欧蕾道歉,相葉さん。」


×××


等那盘咖喱终于拖拖拉拉地在他们讨论剧本的同时,赶着在冷掉之前被他们吃完的时候,电视里的二宫和也刚好被扔到了冰水里。水花四溅地,看得电视外的相叶雅纪都觉得有些心疼。客厅里挂着的时钟上,代表着23点59分的秒针也绕完了最后的一圈。

时间到了24点,日期上就到了第二天。

「まーくん。」

耳边忽然出来属于二宫的声音。

专注于电视的相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和平时不一样的称呼,他转过头去,发现二宫正看着他。

「……生日快乐。」
「……诶?」
「今年应该是我最早说了吧。」

二宫这么说着又笑着地转回了头把视线重新投向了电视。电视上的二宫则是一边抱怨着那些女艺人的不可理喻一边擦着头发。而相叶雅纪则僵在了沙发上,像是被什么魔法给固定住了一动不动。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Jr的时候,第一次和二宫一起跑去咖啡厅,为了分清咖啡欧蕾和拿铁的区别而差点吵了一架——味道喝起来不都是差不多吗?

再后来二宫和也喜欢上了黑咖啡,而他则在各种饮料里面选择徘徊。再然后他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二宫和也,而那个时候他终于学会了怎么分清咖啡欧蕾和拿铁。

喝起来的是苦的,咽下去的时候却是甜的。

喝起来的是甜的,咽下去的时候却是苦的。

而他喜欢的二宫和也,到底该被比喻成哪一种才比较合适呢?


#04


当那装饰地整条街道都满满当当的圣诞树终于被撤下来之后,店门前的装饰就被正月的门松给取而代之。再过了几天,红白结束之后,迎来的就是那几天对他们来说一年难得有几次的连休。


新年的参拜之后相叶开着车载着两个人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接近夏季的日出时分的深夜。可惜现在是太阳直射点还徘徊在南边的回归线的冬季,即使是身负奇迹之名他,也做不到拉着一个赶着回去想睡觉的宅男在外面等着看新年第一天的日出这等浪漫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开车回了公寓,只是回了家开了门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的时针已经快要指向5点,却仍然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没办法,第一次主持红白这种事情,等那种紧张的感觉麻木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是兴奋了。

不过二宫倒是一副累的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刚进门就直接躺到了客厅那张他专属的茶色沙发上,随时准备去梦里和马里奥约会。

总觉得这么乖乖去睡觉也不太甘心,相叶干脆拖出了旅行箱开始整理起了明天准备带回千叶去的行李,一边往里面塞着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沙发上还没完全睡着的二宫聊天。

这让他想起了Jr时代,偶尔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走读的因为合宿而住在了同一个宿舍的上下铺,熄灯后也管得不像学校宿舍那么严,而对于14、5岁的青少年来说还太过早的晚上十点的时间,就成了毫无意义的夜谈时间。

从今天谁谁谁穿的衣服的品味到舞蹈老师今天又骂了谁谁谁,从西边那个传说中的Jr聊到各自学校的考试是不是又要挂科了……

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会忘记的无聊话题,但就是直到快要三十岁的现在还不会腻。


「ニノ正月的时候果然还是要回老家的吧?」

「恩……不回。」

「诶,不回去没关系吗?」

「他们都跑去海外旅行啦……再说之前也抽空回去过了。」

听起来快要睡着的声音拖着有些不耐烦的长长尾音。含糊成一团的感觉让人听了也有些犯困,和平时那种一针见血又尖锐的吐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总算还是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得到了对方的答案的相叶几乎是蹭地一下从快被塞满了的旅行箱前站了起来。

「那……要不要明天和我一起回千叶?反正ニノ就算待在家里也肯定是整个正月都在打游戏吧……」

「好啊。」

没有预想中的沉默,一秒钟的思考时间都不需要对方就用那种黏糊糊的声音回答了。快得让相叶甚至怀疑了一下自己刚才问的问题究竟是「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千叶」还是「我给你压岁钱你去买游戏好不好」

「真……真的?」

他决定再确认一遍,然后沙发上就没有了回应,只剩下平稳而又有规律的呼吸声。

还真是挑了个好时机睡着了啊。

都想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相叶这么想着,从那个行李箱里抽出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又从客厅的小衣柜里找了几件二宫的衣服塞了进去。为了以防万一又塞了游戏机的充电器进去。

这样就算你明天早上起来说不记得这件事了也逃不掉了。他这么算计着,拉上了拉链。


×××


出乎意料是第二天的早上——准确来说是二宫睡醒的五个小时后,对方并没有任何的抗议和不满,甚至主动把一脸睡眠不足的自己贴心地踢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用安全带绑了起来,自己则开了GPS握着相叶车上的驾驶盘一路往幕张本乡的方向开去。

结果倒是相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二宫坐他车的次数和他坐二宫的车的次数,加起来算一算或许已经比他们以前一起坐电车的次数更多了,但是其中是由二宫来驾驶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

所以这样自己坐在副驾驶席上二宫坐在驾驶席上开车的画面,实在很弥足珍贵。

这让相叶又不禁多看了几眼。像是要把这种珍贵的画面好好刻画在脑子里似的。二宫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只是没搭理而已,自顾自地专心地看着路和GPS上的指示,就像平时打游戏的时候研究着王国到野外的城堡的地图那么认真。

平时已经习惯了自己开车的时候,二宫玩着手上的游戏不时跟他搭几句话的声音,这次一下子除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外什么都没了,让相叶觉得特别不习惯。思考了半天想着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平时信手拈来一说能够一直说够千叶的一个来回的话题突然不知道怎么都集体玩起了捉迷藏。怎么也找不到。

习惯这种东西也太可怕了。他想——只是让驾驶席和副驾驶换个位子而已,就能让人这么手足无措。

那么,要是改变的东西更多了的话,那会怎么样呢。


结果先开口说话的还是二宫。

「相葉さん。」

「恩?」

「钱包拿来。」

「……啊?」

「高速公路费。」

这才反应过来对方那好像是拦路抢劫一样的台词是在指什么的相叶,才终于急急忙忙地从牛仔裤里摸出了钱包放在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

然而二宫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导航仪和前方的道路,就那么几句话之后,车厢里又失去了声音。

「……ニノ。」

终于在车子停在了下一个信号灯之前的时候,相叶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

「要不过会换我来开吧?」

他也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没话找话。

「才开了十分钟而已啊。」

「可是……」

「相葉さん你不睡一觉吗,昨晚整晚上都在理行李吧。」

「诶?没事啦我也不困……」

「……我可不想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医院里了。」

难得听起来强硬到了不容拒绝的语气。还没等他再辩解点什么,就觉得自己坐着的副驾驶席的椅背往后倒了一些,低下头才发现是二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伸出手按了一个按钮就让椅背倒下来的。然后他又按下了车里CD音箱的播放键。

音箱里是不知道是哪个游戏的原声音乐——当然,也是二宫喜欢的游戏。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买下的人还是自己。

相叶甚至都要怀疑起这辆车的主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了。否则为什么他不知道车上还有这么个神秘的按钮呢?


「晚安,相葉さん。」

明明窗外还是阳光明媚的上午,他听见二宫的声音合着那悠然的大概是什么平和的小镇的背景音乐的拍子这么说,莫名的就有种催眠的效果。

车厢里的暖气被二宫奢侈地调到了最舒适的温度,音量适中的音乐充斥在温暖的空间里,隔音很好的车窗则阻挡了外面几乎所有的噪音,世界安静得不行,让他觉得自己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二宫呼吸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安眠曲。

不知不觉间,意识就这么陷入了没有梦境的沉眠之中。


×××


相叶醒来的时候道路上指示牌的地名已经变成了他记忆力熟悉的名字。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GPS上的导航显示着距离目的地剩下的红线也越来越短,而车上的电子时钟指示的时间,也已经从AM变成了PM。

理论上也可以写作是「在正月里带着喜欢的人回老家见父母」这样听起来让人紧张的可以一晚上睡不着觉的事情,放在相叶身上倒反而没有一点紧张感。

甚至——寒暄之后回到房间里,老家那间小小的房间里,两个人一起挤在比2LDK的公寓里的单人床还要狭小的床上的时候,反而也没有了那种同居了快三个月还是不习惯会心跳加速的感觉。

毕竟,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他认识了二宫和也十四年,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占了十四年间的大半部分,而中间或许有一半的时间,他单恋外加暗恋着对方,而在这之后的时间里,计算的数字只会增长不会减少,而那些数字以百分比来计算占据人生的比例,也只会越来越沉重。

虽然追的漫画连载每一次都看不到结局,每一次玩的游戏最后都是二宫帮他打的最终BOSS。

但是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说不定意外的反而是个特别长情的人。


×××


难得的正月连休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说长也算不上,可但对他们这种职业来说真是特别奢侈的三连休里,结果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从正月开始就休假的桂花楼,特别营业时间只对他们开放。乐得能蹭饭也不用费心思考下一顿吃什么的二宫自然会在他家老妈端出每一样不限于中华料理的家常菜的时候,用像是在节目上品尝美食的语气和表情来称赞。晚饭的时间二宫坐在他们家餐桌上,熟悉地让人根本感觉不出来他还是个客人。

第二天他们挑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去了附近商店街的一家神社。虽然已经不是初诣但是在赛钱箱前许愿的时候他却在上面站了很久很久,以至于二宫已经从楼梯上下去之后他还在心里默念着那些多的可以写满一张纸的愿望。

「相葉さん你到底有多少愿望要许啊……」

「恩?那当然了。毕竟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嘛。」

「明明初诣都已经去过了。」

「人那么多根本不能慢慢许愿啊。」

听着他理直气壮的语气二宫好也懒得吐槽他了。压了压头上的棒球帽,继续看着情绪已经高涨到了MAX的自己在那摇着签盒,摇了半天还是不抽签。

「我说,再不抽签的话神社的人要生气了哦。」

「可是我不想抽到凶啊……」

「再摇也不会把凶的签摇掉的,相葉さん。」

在对方又一次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而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下,相叶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诸如上帝保佑的台词从盒子里抽出了一张折好的纸。他闭上眼睛,有些紧张地展了开来。

「……怎么样?」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低头去看那张纸就听见身旁二宫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对方就这么直接凑过来想看他手上的那张签。
「等一下啦ニノ!」

像是小时候偷偷看什么成人杂志被突然走进来的二宫发现时的反应,他条件反射似地用手挡住那张纸上的字转过了身,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

好像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的二宫连吐槽他都忘记了,相叶就趁着这时间看起了那张纸条。


一个黑色的凶字被鲜明又残忍地印在白色的纸上。

正月的第二天还没有到日落时分的时间的阳光依然是很灿烂,透过云层照射着那张薄薄的签纸让它显得透明了起来。而那油墨印刷的黑色的凶字,却怎么也不会溶解在阳光里面。


「……刚刚干嘛那么大反应啊……抽到什么了?啊……凶啊。」

一时间忘记了该说什么的相叶听见二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快接近零下的气温而有些颤抖了的声音拖的长长的,他知道二宫向来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人,所以就算初诣的时候抽到凶甚至是只有几个神社才会恶趣味地塞进去的大凶,也只会拿来当下一次的节目的谈资而已。


——但是,他可是很相信的啊。

在许下一年只有一次的认真的愿望之后,却抽到一张凶的签,是不是也太讽刺了?

连神明都在对他说,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了吗?

「……相葉さん?」

也注意到他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TENSION的二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他拍了拍自己肩膀,语气里带了点安慰,「你看之前Leader抽到凶了不照样没什么事……」

「没什么啦。」

相叶听见自己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他转过身来,挤出个灿烂的现在如果遇到狗仔的被拍下来也能直接登杂志的笑容,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挥了挥手上那张纸,随手揉成一团就塞到了口袋里。

「真是的——明明在东京的时候还是抽到中吉的怎么回到千叶就变成凶了啊。」

他这么说着抓了抓没被帽子遮住的头发,装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二宫的肩膀。

「走吧,ニノ?」

口袋里那张没有被留在神社里的签上,那行解读着恋爱的字也被揉成了一团。


假期第三天的时候相叶本来念叨着想要去海边的。可惜在怕冷又不喜欢海的二宫的严正抗议下这样的计划只能搁浅。然后他们在相叶房间已经积灰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台同样也积了厚厚一层灰的令人怀念的红白机。附带的还几张旧的上面的贴纸已经有些变色的卡带,敲敲打打擦擦灰之后却意外的发现还能运行。

于是假期的第三天变成了游戏日。

两个人缩在小小的房间里,挤在那台老式电视前,握着两个按键快要失灵的手柄,盯着比起现在的游戏颜色来的单调的多的屏幕,那种感觉让人怀念的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十几年前玩游戏的时候只能喝果汁,现在那些果汁则被一罐罐的啤酒给代替了。

不过就算过了十几年,二宫和也vs相叶雅纪的游戏战争里,相叶的胜率永远都只能在个位数徘徊。


「啊——又输了。」

相叶放下手柄的时候窗外冬日的阳光已经逐渐落下了。盯了屏幕一天的眼睛有些酸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更集中精神打游戏而格外灌多了些的啤酒也让人有些昏昏沉沉,他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睛,屏幕上自己操控的那个显然看起来比较强肌肉比较多的角色,可怜兮兮地倒在几乎还是满血的那个二宫操控的瘦瘦小小的角色前。

「和相葉さん玩格斗游戏的话我绝对不会输的。」二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你的出招套路我都会背了。」

「可恶——」

他这么抱怨着转过了头,就看见戴着那副打游戏的时候专用的眼镜的二宫看起来特别嚣张地趴在他的床上,非常不客气地占掉了整张床的面积,手里还晃着那个不知道打败了他几次的手柄。

「ニノ——」

「干嘛,还要来打一盘?」

「给我让点位子啦。」

他从床边站起身,单膝跪在床沿上,推了推对方。

「不要。今天你输了那么多次就去打地铺吧。」

「这可是我的床——」
「谁让相葉さん那么弱。」

二宫这么说着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一面说着一面习惯性地用手掩着下半张脸笑。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相叶觉得格外不爽,于是他干脆跳到了床上——准确来说,是二宫身上,直接以身力行地和他争夺起了这张床的所属权。


「等、等等啦,相葉さん……」

二宫并不算是很怕痒的那种体质,但是换做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相叶可是比谁都清楚,对方所谓的弱点都分布在哪里。而比力气的话,连引体向上都做不起来的人,自然没法和扳手腕能和印度达人比个平手的自己比。于是还没几下,二宫就乖乖的摇白旗投降了。

「怎么样,投降了吧?」

这次换相叶的语气得意了起来。两个都快到三十岁的男人像十几岁的男子高中生一样玩着这样无聊的打闹游戏,却是两个人都沉迷于其中。

「啊,有空隙。」

趁着自己分心的时候二宫抓住了机会用膝盖往相叶腰上一撞,就像格斗游戏里二宫操作的角色一样狡猾,那一下害的跨坐在对方身上的自己一个失去平衡差点就从这张小小的床上掉下去,还好他反应够快的伸手扶住了墙稳住了重心,可惜就算如此那重心还是被迫移动了一些,于是等相叶终于稳住了身形的时候,两个人以一种微妙的不行的姿势就这么僵持住了。

撑在床上的双手刚好困住了对方,近的已经有些过了警戒线的距离让他能够清晰地不能再清晰地感受到二宫身上的体温,稍微有些冰冰凉凉的,但是在暖气开的很足的房间里却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刚刚灌下去的啤酒的醉意现在终于一齐地涌了上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视线里二宫也因为刚才的胡闹而有些红起来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


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的相叶心里响起了危险的警报声。像是被他钳制在身下的二宫的模样看起来可口无比,有些歪了的眼镜后面是色素很薄的眼睛,眼眶泛着些许刚刚笑出来的亮晶晶的泪水。乱糟糟的没打理过的前发在额头前散乱着,向来很容易红的耳朵也和脸一样的红。更可恶的是对方好像还完全没自觉现在俩个人姿势到底有多让人尴尬似的,无辜地眨眨眼,有些不解地喊了一声:「相葉さん?」

那声音让他心里的警铃又响地更厉害了。不过仔细想想或许也没错,对于俩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正常男人来说,这样的姿势虽然有些微妙但或许也不至于有多尴尬,或许在二宫看来,也不过只是刚才胡闹的延续而已。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样的胡闹从来就不少。


但是对相叶雅纪来说,显然不是这样。

「现在你暗恋的人正被你压在身下,而对方完全没逃跑的意思,现在你要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帖子被人发到2CH的话,一定会有很多想看热闹的人毫不吝啬地煽风点火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过了警戒线的距离已经彻底消失了。

相叶低下头,就这么吻上了对方。

和意外的初吻啊演唱会上的胡闹啊还是之前的房租啊都要不同的吻。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接吻。

相叶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太多酒了。酒精这种东西果然很可怕啊,不仅可以给你来源不明的勇气,还能让你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的头上。

而被他吻着的二宫好像也被他身上的酒精给传染了,一定也是醉了吧,否则为什么会在他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也没有拒绝呢?平时向来那么精明的ニノ,怎么会没发现现在的状况有多不对劲呢。

一定是喝醉了吧。

漫长的快有一个世纪的接吻在临近窒息之前终于结束,被他放开的二宫的脸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的红了。因为接吻而氧气不足地毫无节奏地喘息着。

「まーくん……」

简直就像是故意的。拖长了的,黏腻的声音,偏偏在这种时候,叫着他的名字。

相叶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接下来我可停不下来了,之类的。好像只会在少女漫画里才能看到的有些帅气让人憧憬的台词,但是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男人诚实的下半身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也被热度浸染了,这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着二宫和也的。

结果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又一次亲吻上了对方。而撑在床上的双手也开始动作,凭着直觉就这么在对方身体上向下探索着——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这么意想不到的时刻突兀地插入了这个空间里。伴随着在桌子上震动的嗡嗡响声,手机里流出了明明应该悦耳现在听起来却无比刺耳的音乐。

——叮铃。


被这样的声音拉回了现实的相叶愣在了那里。手上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刚刚还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热度好像被迎头浇了盆冷水一样,一下子都冷却了下来。

手机的铃声继续伴随着震动的声音吵闹着。而房间里只剩下手机的声音。

「……相葉……さん」

尾音听起来还隐约带着些颤的声音也听起来平静了许多,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幻想一样。不愧是演技派啊,他想。然后二宫就这么推开了自己坐起了身,从桌上拿起了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之后皱了皱眉,一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走到了房间外面。

温暖的让人觉得意识都要麻痹的房间里只剩下相叶一个人。

终于是彻彻底底回到现实的他一下子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的躺在了床上。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嘴唇,指尖,手掌,四处都残留着属于二宫的温度。刚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切真实的反而让人觉得更加不真实。而好像能证明那一切的,就只剩下自己下半身还不能被抚平的热度了。

「……真是……糟糕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为后悔的情绪缠绕在了脑海里。


——恩……是的,受您照顾了……


然后二宫的声音就这么从门外传来。听得并不是那么清晰,但确确实实地,可以听见。

相叶才想起这木造的旧式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是那么的好。他几乎是本能地坐起了身坐到了床边,也不是有意想要偷听什么,只是对于现在的相叶来说,关于二宫的一切都像是会刺激到神经的毒药。


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啊……恩,最近一直借住在朋友家里。

——是吗,已经修好了啊。

——恩。

——好的……麻烦你了。

——时间……?

——大概……这个月吧。


隔着一扇门和一堵墙,他的耳朵再怎么样也只能捕捉到二宫单方面的声音。可是那里面的几个关键词,却已经足够组成联想了。

……啊啊,就是这么回事吗。

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期间限定的高塔上的王子和勇者的童话故事,终于要结束了。

而且,是以那种游戏机的电源直接被拔掉的方式结束的。突兀地,直接跳转到了黑屏。


——「现在你暗恋的人正被你压在身下,而对方完全没逃跑的意思,现在你要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帖子被人发到2CH的话,一定会有很多想看热闹的人毫不吝啬地煽风点火吧,最后,如果你发帖上去报告结果的话,应该会得到有些别扭的祝福的吧。

但是,要除掉的前提只有一个。

你是身为国民偶像的相叶雅纪,男,28岁。而你暗恋的人,是二宫和也。

只要除掉这个不被祝福的前提的话。


相叶坐在那张体温在慢慢地流逝的狭小的单人床上,游戏机已经因为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自动进入了休眠模式,屏幕上刚刚还淋漓尽致地打了好几场的角色也消失不见,而门外二宫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糊成了一团,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05


新年的第一天拍摄结束之后,相叶雅纪带了三条金鱼回来——装满了水的塑料袋里游着几条小小的金鱼。

其实他提着的袋子倒不止这么一个,除了那三条金鱼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外乎一些各个耳熟能详的旅游景点的特产,那是他们剧组新年第一次的拍摄的时候,那些抓紧了假期出去玩了一趟的STAFF或者是共演者赠送的一些没什么意义止于表面的礼物。

相叶也带了点东西过去,与其说是带的不如说是早上早早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有玄关那里放着这么一袋东西。里面装着无非是在千叶的车站买的纪念品,落花生啊馒头之类的。里面放了张刷卡的发票,上面签着他的名字却不是他的字迹。

一眼就知道是谁擅自主张又拿了他的钱包帮他买的东西。

他把那张发票抽出来随手放在了鞋柜上,转头看了一眼客厅,凌晨五点时分的深冬还不到太阳升起来的时间,只有玄关开着一盏调到最暗档的灯。他就借着那点光线确认了一下自己那张沙发床上,还有一个人蜷缩成一团在那里睡着。

这样就好了。

他想,关上了房间里最后的一盏灯,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关上了玄关的门。


在片场把那一大袋礼物都送出去之后他又收到了几乎是等量的东西。他看着那一袋子包装精美却让人提不起什么食欲的礼物想,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啊。

ニノ果然比他更擅长这样的事情啊,明明平时自己一副对这样的人际关系很冷淡的样子。

而在收到的那些礼物里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或者可以说,唯一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就是那三条金鱼了。根据那个AD的说法这似乎是在什么神社附近的池塘里捞来的金鱼好好养着的话可以保佑一年都顺顺利利——之类的,每个神社卖周边说的时候都是大同小异的话。

不过至少比起那些大概放个几年也不会拆了吃的馒头,他倒是更喜欢这些金鱼。


提着那袋子金鱼回到家的时候车上的时钟已经显示着凌晨一点的时间。

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房子里是一片昏暗,就像每一个过着独居生活的单身男性都理所当然地会迎来的每一个归家后的夜晚一样。冰冷寂寞又黑暗。但是对相叶来说却有点那么不一样。他摸着黑在玄关脱了鞋子,把包和那些别的塑料袋随手扔在了地上,只拎着那袋金鱼,换上在玄关处被摆的整整齐齐的拖鞋里的一双,就轻手轻脚地像是个半夜光顾的小偷摸进一片漆黑的自家客厅。

几个小时前他刚给二宫发过邮件说今天要很晚才回来不用给他做饭了。附加上平时的颜文字和表情符号,而对方只是只是

回了一条说,知道了。

和去年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的邮件记录。不仅是邮件记录,二宫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在千叶的老家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的下午,似乎只是他记忆里的一场没做完的春梦一样。


凌晨一点快要两点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电灯在运作着,窗帘也被拉地紧紧的,外头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也被遮掩殆尽。让这么大个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之中的罪魁祸首,现在就悠闲地躺在他客厅里的沙发上。暖气依旧没有开,对方手上正拿着这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形状是长方形的,还稍稍闪烁着的微弱光源。

相叶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就像游戏里偷偷接近别的玩家的偷袭者一样,朝那个光源的方向走去。

客厅里安静的像是打开了静音模式,相叶知道那个此时正躺在沙发打游戏的人就算一个人待着也会喜欢戴着耳机,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虚构的空间之中操控着摇杆拯救世界。无声到了极致的空气里,隐约都能听到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三条金鱼争先恐后地吐着气泡的声音。而他就踩着那样的声音,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了沙发的后面。


「抓到你啦。」

他用像是捉迷藏的语气这么说,也不管二宫戴着耳机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就顺手把那装着水和金鱼的塑料袋往对方脸上一盖。

如果说听觉于视觉都是可以被屏蔽了的东西的话,那么触觉是无论如何都与外界的刺激连接着不会消失的。

而二宫也现实是被自己这毫无预警的突如其来的恶作剧给吓了一跳——从游戏屏幕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本来应该扔给队伍里奄奄一息的剑士的最高级别的治愈法术却手一抖地扔到了对面同样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BOSS身上,功亏一篑,再怎样的魔法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相葉さん……回来的话就说一声啊……」

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二宫倒是并没有平时那种被打扰了打游戏时的低气压,真是的,明明自己最喜欢在别人忙着的时候缠着别人了。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就连拯救世界的BOSS战以一种特别惨烈的方式被强制落下帷幕,他也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手上的掌机,合上盖子随手放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

糟糕的捉迷藏游戏就这么毫无波澜地结束了。二宫顺手把脸上那袋子金鱼也拿下来放到了桌上,自顾自地就坐起身拉了两下天花板上吊灯上垂下来的线,有些刺眼的白炽灯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视线之中,一时间让人有些无法适应。

而比起自己更不能适应的显然是已经在黑暗里打了很久游戏的二宫,他看起来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眼睛,倒是看起来一副很困的样子。


「……怎么还不睡?」

和还有电视剧要赶着拍摄的自己不同,二宫的日程表里这几天似乎还算在休假里面,虽然早知道对方的休假也只是窝在家里打游戏而已自己不死缠烂打的话绝对不会出门的,但他也知道二宫不是会让自己的游戏时间和睡眠时间打架的类型,特别是休假期间。

去年的时候也有他拍摄到很晚才回来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二宫就毫不客气的早早地睡了,有时候还甚至得寸进尺地把他的床先给占了。害的他洗完澡还要纠结一会儿是认输睡沙发还是去抢被子。

像这样一直醒着等着他回来到深夜的事,反而莫名地让相叶有种不好的预感。


「恩……有点事要跟相葉さん说。」二宫这么说着扫了一眼桌子上刚刚被他自己随手放到桌上的塑料袋,「……这是什么啊。」

「啊?这个啊,金鱼啊。」

「……我也知道这是金鱼……我记得相葉さん你今天不是去动物园的收录来着吧……」

「不是啦,剧组的STAFF送给我的,说是神社附近可以开运的金鱼……」

「开运的金鱼……你今天真的不是迷路到动物园去了?」

「才不是啦。」

二宫倒也难得地没继续他的吐槽,只是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吃过饭了?」

「恩。」

「那我给你弄点什么喝吧。」

他这么说着就往厨房走去。留着相叶还站在客厅里,他转过头看了眼灯亮起来的厨房,一种梦境般的不现实感涌了上来。他叹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

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被摆在客厅的电视机旁的一个孤零零的小小的行李箱。

相叶记得那个行李箱,自然是记得的,那种朴素地像是乡下的中学男生才会用的行李箱是二宫带过来这里的唯一的行李。里面没什么东西,最低限度的衣物,游戏机,充电器,没看完的漫画,没通关的游戏和装存档的移动硬盘。外加一把吉他。

他想起来了。

之前开车的时候有意无意路过的二宫之前住着的公寓,烧焦的痕迹早已经消失。重新装修过的公寓看起来像是新的一样,他神使鬼差地下了车进了公寓按了电梯跑到了二宫的房间,之前帮他搬行李的时候交给他的备用钥匙还在手里,开了门走进去,开门扇动的风吹起了积了两个多月的灰尘差点呛得他咳嗽。

虽然搬了很多游戏和漫画到他家里但也不是全部,剩下的那些整齐地排在书柜上。冰箱里忘了扔掉的已经过了保质期的番茄酱和饺子皮还安静地躺在那里,书桌上放着一叠纸瞥了一眼是写了一半的乐谱和歌词,可惜被带走的只有吉他所以暂时应该是完成不了了。

就像二宫很熟悉他的家一样他也很熟悉二宫的家——理论上来说,他甚至知道哪几盘游戏是他通关过的哪几盘没通关过。但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觉得陌生。

相叶觉得自己或许是太贪心了。

或者说,适应能力太强了。

短短的或许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他这么理所当然地产生了什么错觉。

然而现在,这错觉就要结束了。


「相葉さん?」

把他从伤感之中给拉出来的是二宫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二宫已经端着一个杯子走出了厨房。

「这是什么?」

他看着那杯被放在眼前的东西这么问。

「咖啡欧蕾。」

「诶……」

「给你尝尝正宗的咖啡欧蕾。」

二宫这么说着坐到了他的旁边,那杯咖啡放在桌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相叶端起来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看起来很烫但其实温度刚刚好的咖啡滑过舌尖,先是有些苦涩的味道,而咽下去之后,甜腻的感觉却从喉间涌上。

他之前就在想了。这样的饮料,还真像ニノ啊。

「ニノ专门给我泡的吗?」

「便利店买的。」

二宫这么说着有些好奇地拿起了桌子上那袋金鱼。塑料袋子被结成一个松松的结,让那袋子不至于散开又能有一点空气进去。三条金鱼就这么在这个小小的透明的鱼缸里游来游去。

「金鱼啊……」

他听见二宫喃喃自语似地说着。

「说起来,听说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呢。」

「七秒钟?」

「是啊,看到什么东西马上就会忘记了……跟相葉さん挺像的呢。」

「喂。」

他想,要是人也真的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会怎么样呢。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二宫听,而已经重新拿起游戏机的二宫只是随便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又在听。勇者和魔法师又跃动在了屏幕上,游戏就是这样,就算输了选错了选项也可以读档重来。

「ニノ你想啊……刚刚拥抱过的人,一放手就忘记了,这不是很难过吗?」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做编剧的天赋啊,怎么样,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导演?到时候记得清我来主演……啊,不过这样的类型的电视剧应该还是潤くん比较合适吧……」

对方就这么说着不着边际的——其中还夹杂几句真是的BOSS好不容易快磨死了又要重打……这类听起来像是抱怨又其实没带着什么抱怨的意思的话语。

按着按钮他就这么习惯性地往相叶身上靠,对于喜欢肢体接触的二宫来说平时在休息室里充当靠枕的都是Leader,而回到了这个家里,就只能退而求次的变成了自己。


相叶想,他一定是故意的吧。频率和距离都刚刚好的肢体接触,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这样类似于同居的要求,对于他的靠近也从来不拒绝,越来越自然地让自己的痕迹侵入这个「家」的行为。

地上的地毯是之前两个人一起挑的和沙发配对的茶色,桶里是之前下大雨折了的两把透明伞,衣架上挂着二宫随手给自己挑的颜色鲜艳的围巾。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都是对方布置好的陷阱了。就像是二宫偶尔会玩的恋爱游戏里出现的必要攻略条件。

可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他不敢问也不能问,相叶雅纪和二宫和也的关系就像是一个天平。二宫和也在天平的一边,而天平的另一边则是其他的全部。

不可能失衡,也不能够让他失衡。

所以他只能任由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在虚拟的世界里拯救别的公主或者王子。


「ニノ要是和金鱼一样只有七秒钟的记忆的话就好了呢。」

过量的信息在脑子里旋转又筛选,最后脱口而出的,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理所当然地得到的也只有对方听起来不可理解的一声「什么啊。」

是没有听清他这句话还是单纯因为忙于游戏而无心来吐槽自己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呢?

「没什么。」

他说。

今天又一次地发现自己很有潜力去写个纯爱剧的编剧的相叶雅纪,把那个真正的答案藏在了对方敏锐的眼睛里也找不到的地方。从今以后,也会一直藏着的吧。

——如果ニノ的记忆也只有七秒钟的话,那么就算现我对你说愛してる的话,你也会马上就忘了吧。


×××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二宫好像终于打过了那个BOSS。他又伸了个懒腰,像是解放了一样关掉了手上的NDSL。那这段安静的时间对相叶来说简直像是处刑,咖啡的味道混着二宫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客厅里的行李箱和游戏里传来的音乐。过于温顺的二宫和也和直到现在都没有被质问的那天下午的事情。一切都那么可疑又那么让人毫不怀疑。

终于二宫放下了游戏机,直起了身子不再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相葉さん。」

对方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恩。」

「明天的工作是下午开始吧?」

「恩。」

「早点睡早点起来背台词比较好哦。」

「……恩。」

「我……大概明天就搬回去了。」

「……恩。」


看吧,宣布判决的时间到了,果然还是死刑。

塑料袋里的金鱼继续游着泳像是根本不会累一样,是不是因为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所以连累了这件事都忘记了呢?


「ニノ……」

相叶听见自己比平时还要来得沙哑一些的声音这么喊对方的名字。而对方则是稍稍抬起了头看向他,茶色的眼眸里写着对他的询问。——怎么了?像是在这么说着的他眨了眨眼睛,从下自上的视线似乎随时都能动摇他的决心。这让相叶有一瞬间很想就那么直接回答对方,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把那些不知道从多久开始前就沉积心底的,已经堆积成了莴苣姑娘住着的高塔的话语倾吐而出——胆小鬼的王子躲在那高塔的塔顶,等待着谁来发现那座森林深处的高塔呢。

他想把所有的,或许从第一次在那个让人紧张的事务所里遇到对方时就已经开始酝酿着的,编排着的台词用像是背剧本一样的语气完美地对他的主角的念出来。


他想对他这么说——「那堆游戏和漫画要搬回去很麻烦吧?」「睡在不习惯的床上不会失眠吗?」「下次给你做汉堡肉的时候我不会再往里面放麻婆豆腐了。」「下次打马里奥你不小心变成泡泡的时候我会好好来救你不会再手忙脚乱地被板栗仔干掉GAMEOVER了。」「晚上睡不着了没人陪我聊天我会失眠的第二天录节目会跟Leader一样昏昏欲睡的怎么办。」「再住多久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收房租的。」「所以……」

不要走。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

……愛してる。

如果是这样的话语的话,一定不会被含混过关了吧。

如果ニノ是金鱼的话,那么就算听完这段告白之后,过了七秒钟就会忘记了吧。


但是那些话语仍然是在半途中就在咽喉的部分卡住了,太多的话语宛如交通堵塞似地卡在那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每年春天都会犯的花粉症。无法顺畅地摄取空气,和不能把想要说的话语说出来,这两种感觉原来是这么相似。

结果沉默了几秒钟几十秒钟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二宫倒也仍然是那么看着自己,相叶想,那双眼睛啊,明明每一次都能那么精准地注意到自己平时的或者是在录制的时候的一点小动作,每次都能看穿自己小小的谎言,明明比谁都要了解他,都注意着他的这双眼睛——


为什么偏偏就是无法解读出自己最想对他说的话呢。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森林深处囚禁了王子的那座高塔呢。

还是因为找到了,所以才反而想逃离呢?

那些已经到达了爆发边缘的情感就像是推进器,驱使着他伸出了手,本来应该是拥抱的姿势,却不知道怎么最后只是按住了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几厘米的人因为一整天都躺着打游戏而乱糟糟的脑袋,手指插进软软的黑发里,就这么把他按到了自己身前,肩膀上可以鲜明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和重量——ニノ就在这里,还在他的身边,对他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他和ニノ本应该止步于挚友为止的关系上又衍生出来的这段不知该如何定义也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感情,也就在这里结束吧。明天ニノ会从这里搬走,回到他早就不知道装修好了多少时间的家里,之后他们的关系依然不会改变,这三个月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包括那个被酒精感染了的下午都会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节目上他会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己的同时也会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收录结束后偶尔去吃饭喝酒的话请客掏钱的永远是自己,休息日没事的时候一起打打游戏——但是,但是……

他不想让这场不知从何时的单恋在被判了缓刑之后又这么被判了死刑。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脖子上能够感觉到ニノ呼吸的热度。自己刚刚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也没吓到对方,但他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再一会就好、再一会就好。相叶这么在心里倒数计时着,再三秒钟、五秒钟,不,十秒钟就好,十秒钟之后他就放开他,然后挑战一下自己那不怎么样的演技的上限来摆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招牌笑容,对他说,那我过俩天帮你一起搬家。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钟的倒数计时似乎被拖长到了十分钟才过去。相叶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松开了手,可几乎就是他松开手的同时,他的脸被人捧住,顺着那力道他的头低下去了一点,然后,嘴唇上被覆上了柔软的触感。

——ニノ……?

相叶雅纪的思考回路,就在同一瞬间也停止了下来。


SIDE A 最終電車に乗る前に見つけた秘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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